昨天孩子們打完球,兩個西門國小的球員與成德高中的兼任裁判們在整理球場時,我一直不斷地盯著他們,他們把壘包從土裡拿起,用紅土覆蓋回去,把球場邊線移除,再把紅土耙平,然後離開,旁邊的跑道也開始有人進來慢跑,繼而再也感受不到剛剛比賽的緊張與刺激。
我走回球場邊,蹲了下來,看著這片紅土,想著為什麼要讓孩子打球,他們在比賽完,需要脫帽跟所有比賽相關的人與物道謝,包括球場,為什麼連球場都要道謝?我後來問兒子,我問他是否每次道謝都是心甘情願的,他說不一定,但是不列隊道謝,一定會受罰。就算剛剛被觸身球打到,就算都沒有上場,就算打得超爛,就算覺得裁判不公,無論輸贏,都得去道謝,就像鈴木一朗覺得,打球是一種修煉。
打完一場球,就該全部歸於平靜,然後繼續人生的下一場球。我很討厭兒子回家帶回來一身的紅土,而且褲子也磨破了,每次洗出一盆紅色的水 ,就在想,到底有什麼布料可以不沾土又太耐磨?雖然我知道沒有沾到土,就沒有光榮的事蹟,沒有拼了命的感覺,撲壘、滑壘,與美技守備,每個孩子都希望成就這些,兒子的經驗不足,有時候沒有抓準滑壘的時機,以至於變成卡卡的撲壘,所以當我看到一次順順的滑壘時,我就在想,我是不是應該也要去試試看,滑下去應該比壓車過彎還刺激感動吧?!滑下去,即便被touch out, 都不會遺憾吧?!
紅土球場,有其不可取代的原因,但卻不能讓紅土完全不被帶走,紅土像印章的印泥,會在身上留下印記,蓋上印記表示通過了一個考驗。當無論如何,我都要跟對手致意時,那不僅僅是運動家的精神,那是我必須接受一切的時刻,我問兒子,為什麼在球場比賽時做得到,在球場外就做不到?
(他之前有一天跟我說,老師居然說跟同學和好,就不用罰(他因為控制不了脾氣,不管在球隊與班上,都已經被罰到不行),這好像挺好笑的,因為都五年級了,還要老師來叫他們和好,但就在那個瞬間,我突然覺得超感謝老師,因為,我們總以為,孩子大了,應該懂事了,被處罰也應該要知道為什麼,然後改進,但老師卻也跟我承認,有時候他真的是便宜行事了。)
紅土球場有一種魔力,讓一切都變得如此不同,再優秀的球員,都不能完全避免傷人與受傷,都不能保證接到與打到所有的球,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遲到,卻只能接受與放下,因為球賽還在進行,裁判沒有喊停,所有人與球都是活的。昨天對手衝回本壘時,其隊友居然進場撿球棒,結果就成了妨礙守備,原本的得分也沒了;也有牽制後,壘手藏了一下球,再突然觸殺;還有大家都知道少棒的守備不夠強,所以不斷的要孩子盜壘(當然也常常因此出局);最慘的是,球場上的一顆活球,就能讓一堆孩子搞不清楚狀況的衝來衝去,要不然就是傻愣愣的站著不動。
我們總理所當然的在場外笑看這一切,也難怪,有時候笑會讓孩子們抓狂,這麼認真了還被笑!是啊!媽媽真的沒有資格笑,因為我知道反射動作一點都不反射,一點都不理所當然,因為球場上不斷的證明,再反射都有可能來不及,只要場外的人敢馬後砲,就知道人怎麼可能有即時real-time的反射動作。雖然每個人都希望做到real-time,但也就是沒有絕對的real-time,世間的一切可以讓人不斷有新的感受,我們應該讚頌孩子的每一個他盡全力的動作,從一個球都揮不到,到現在能跟我討論球與身體的可以成為一體的感覺,再到所有生活瑣事都開始有了感覺,我們永遠都在延遲,我們可以解釋那是輸入與輸出的反應時間,但,那就是延遲.............
身體動作的延遲,混合了被動與主動的態度,就算一輩子的功成名就,還是遲了,而有多少名,是在身後才來的,遲了,我要說的是,沒有不遲的完人,沒有,我們一輩子,都在學習接受延遲。
在工程界,我們必須主動的算出系統延遲並加以補償。但是在人生中,不,那不是補償,是切身的感受,因為在延遲的瞬間,時空早已改變,也因為這樣的改變,這一點點的反應時間,這微乎其微的間隙,我們體驗到了難忘與永恆,在紅土球場上,我們不斷的修練與學習,雖然延遲,但不等待,感謝紅土,兒子開始自己刷褲子,清裝備,讓他打球,不但給了他,也給了我,不斷走下去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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